擱淺與航行－那些關於工廠的新生行動
桃園光影電影館
策展人
2017勞工影展、女性影展顧問
陳怡君
這部《女工戰爭》以一場女工佔領工廠的行動做為主軸。另一個舉辦「女性身體與靈魂文化節」的經營者前來相挺，作為副線，一正一反兩個案例，彼此穿插對照，透過工人、資本家各自為改變現實體制所做的努力，來訴說當代勞動體制的困境與可能性。
故事發生在2011年，位於義大利南部的塔科尼薩德紡織工廠，三年前宣布暫時停工，並持續積欠員工薪水，三年後才解雇了這些女工。針對這個老闆擺爛的動作，28位女工決定佔領早已停工的工廠，讓事件獲得注目。她們呼籲法院正式宣布工廠破產，並指派破產信託代表，這樣她們才能拿回拖欠的薪資。新的企業也才能進駐，讓工廠重新出發。
行動發起人羅莎告訴夥伴們，若沒有彼此支持，就等於任由雇主像奴僕般對待，接受勞動市場的彈性化。但許多帶著小孩的女工媽媽，只能在假日來支持羅莎。大家挖空心思想各種花樣逗小孩，就怕媽媽們被拖住了，無法加入佔領這艘他們喻為「擱淺的鐵達尼號」的行動。
影片並未對抗爭行動給予傳奇化或亢奮高潮化的處理，而是突顯了時間的延宕與抗爭幹部內心的掙扎焦慮不安。老闆故意不去領法院傳喚的掛號郵件，使聽證會一再拖延。而女工除了時間，早已一無所有。每分每秒過去，「抗爭也是枉然」的真實恐懼越來越強烈。在經濟與身心的壓力下，最能擊垮人的，莫過於這樣拖延時間了。影片近距離逼視著制度性的冷漠，對個別反抗行動所形成的碾壓。「失去一切的恐懼，逼迫你做出選擇，他們用恐懼操控了世界。」圍觀的觀眾如我們，好像也成為其中的共犯。
工廠是這部影片的一個重要角色。在空蕩蕩的工廠裡，攝影機對各種生產物件，投以大量的凝視。對女工們來說，這是一個焦慮停滯的時空，但也是一個充滿了生命記憶的空間，每一個物件都有她們數十年熟練動作的身體感知在其中。工廠像一個繭困住了她們，但堅持人性基本價值的堅實意志，和企業新生的可能性，也正在從這裡面慢慢誕生。
「全球市場，勞動市場沒有危機，有危機的是人們的處境，應該從這裡著手才對。」
另一個餅乾工廠的經營者瑪格麗特，有次跟她的員工聊天時，問她選舉要投給誰，這個年輕女孩說：「我不知道要投誰，我得回去問我爸爸」。讓她領悟到，大部分的人都花太多時間工作而迷失了。工廠應該要開放給外面的世界，讓文化深入工廠，讓員工有成長和對話的機會。於是她在每年舉辦「女性身體與靈魂文化節」，讓員工積極參與活動的規劃與執行。這些活動讓工廠裡的人成為更密切的夥伴，也變得更投入工作了。
不論從挫折中激發出頑強抗爭意志，或來自老闆的善意，成長的關鍵，都來自於「讓別人決定」的習慣裡，學會掌握自己的人生，為自己、為眾人勇敢地發言。當然，前者的路更加艱辛，但得到的果實，或許是更紮實而具有普遍性的。雖然沒有人能保證，調整自己和社會結構的互動關係，能讓你變得更順心如意，或者獲得什麼。但選擇去相信，積極的參與行動，能夠改變世界，讓世界更好，就是一個保護人性基本價值的珍貴行動。況且這個世界，往往讓我們無可選擇啊。
‧本文同步刊載於影展手冊
